“我始终以白求恩精神作为我一生的座右铭和旗帜,就两个字,就是奉献。”——辛育龄
时间回到1972年,随着一次跨越太平洋的握手,美国总统尼克松及访华团的到来,标志着中美两国长达二十余年的隔绝对立局面,正式逆转。而就在这“改变世界格局的一周”时间内,尼克松访华团及记者在内的30余人,还特意要求参观了一场手术。
辛育龄的《记尼克松访华团参观针麻手术》中这样写道“手术前一天,我带领针麻手术人员和病人进入北京医科大学第三附属医院, 接受针麻肺切除手术的是一位右肺上叶支气管扩张症患者, 预定在针麻下采用前切口做右肺上叶切除术。2月24日上午8点半, 黑格将军率领随团官员和美国新闻媒体共30余人, 到达医院。外宾首先提出要观看手术的全过程, 于是便让他们在手术前先同患者见面, 查看病人在手术前没有用任何麻醉性药物, 随即一同进入手术室。外宾非常认真查看病人的精神状态, 从病人接受针刺穴位, 捻针诱导到开胸手术。看到病人神志清醒, 平静无恙, 没有痛苦的表情, 便相互议论说,真是奇妙。”
手术画面通过卫星传回美国,瞬间,世人震惊了。人们难以想象,甚至难以理解,手术主刀医生会在患者完全清醒的情况下,打开他的胸部,切下肺叶组织,全程麻醉仅靠一根针,而患者脸上却无半点痛苦,甚至手术后还能与外宾自如地交流。这台全身麻醉下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完成的手术,最终却仅用了72分钟!从此,一种被称为“针刺麻醉”的镇痛方法,和一位终将被众人所铭记的医者辛育龄,登上了世界舞台。
“针刺麻醉”的横空出世,不只治病,还关乎着冉冉升起的大国信心。建设中的新中国,面对着药品稀缺和外科麻醉体系尚未健全的双重困境,一大批成长于西方现代医学体系下的青年医者,如同辛育龄一般,借助古老的东方智慧寻求破解之道。他们将两种养分混合,以一种独创的麻醉方式催发了新中国外科手术的繁荣。
上面的照片拍摄于1938年,画面中的主人公极为特殊。那时抗日战争爆发,延安及晋察冀周边地区,竟有一位带着医疗器械和药品的加拿大籍医生常出现在战火的前线。在中国的674天,他穿梭在枪林弹雨里,抢救了无数伤员的生命。而少有人知的是,正是这位被世代中国人所铭记的“白大夫”,开启了辛育龄的医学兴国梦想。
“我们这个地方离前线很近。虽然当时和白求恩说,是不是我们靠前线太近了。白求恩说,我们要想多救几个兄弟,做手术抢救这些战士,越靠近前线越能多救。那一天下着大雨,快下午的样子,敌人很快就要从侧翼包围过来,正好有一个战士被送了过来,当时也不知道他是个连长。枪从旁边打进去,把他的腹壁给炸了个大窟窿,肠子都流在外边了。这时,警卫员又一次来传达贺龙的命令。命令白求恩一定要立即撤退,不退就抓下来。可白求恩正在给这位连长做手术,他坚持用煮开过的冷水把肠子周围大片的血迹洗干净,然后把肠子塞回去,把腹壁的伤口対起来缝合,再拿绷带把伤口缠好,这才和大伙儿一起转移。白求恩这个人,对自己非常严厉,却总是和病人心连心。他总是和我们讲,事忙先看病人。”
两人相遇时,辛育龄18岁,白求恩49岁,一个已考取保定师范学校,因无法容忍日军残酷暴行,毅然投笔从戎。另一个从地球北端的温哥华出发,在轮船上颠簸了十几个昼夜,穿越浩瀚的太平洋,长途跋涉、千里迢迢只为去往最需要他的地方。一起奋斗的日子里,辛育龄作为助手紧紧地跟在白求恩身旁,白求恩手术,他就帮着做伤员分类,白求恩上前线,他就跟在后面,用马驮着药品。他看到了战争的残酷,也分明看到了与之截然相反的东西,比如,医学的神奇,比如,医者的悲悯。
陪伴辛育龄12年的护工罗克新讲述道“辛老说那会儿白洋淀伤员也挺多,但是没有盐,鱼是不少,都是用湖里的水煮,煮过以后连汤带肉,吃到最后都咽不下去。白求恩也是勉强吃,后来辛育龄看到白求恩眼泡都肿起来了,他就自作主张,没让别人知道,用的是药用的盐,给白求恩盛鱼的时候加了一点。白求恩喝了一口了之后,就把碗放下了,他问这事是谁干的?后来追到辛院长头上了,说要枪毙他。白求恩说,我虽然是外国来的一个大夫,但这是给伤员们用的,你给我这一点点虽然不多,但有可能救一条人命啊。后来他把那个汤都倒进了伤员专门做饭的锅里,他倒那锅里搅了搅,自己又盛了普通人的饭。”
1939年11月12日,白求恩光荣牺牲。辛育龄没能见到白求恩生前的最后一面,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。但他哪里想的到,痛上加痛的事,竟又如疾风而至。那是一场穿越封锁线的攻坚战,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参战,又有多少人阵亡,几天后,回到战场寻找哥哥身影的辛育龄,看到了极为惨烈的一幕。哥哥横躺在路边,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少年时期。
过去的惨痛景象时常撞击着辛育龄,他把国难、家恨变为取不尽的动力和勇气,1939年,他正式加入共产党,立志为医学兴国付出一生。1942年,辛育龄经冀中军区选拔,前往延安,进入中国医科大学20期学习,从此踏上了医学的漫漫征途。
1956年,辛育龄自苏联学成归国,成为新中国首批胸外科博士。他放弃部队给予的优厚待遇,主动要求分配到中央结核病研究所,组建胸外科。在结核病研究所工作的26年中,他很少回城里与家人团聚,他谨记着白求恩的叮嘱“病人要紧”。
但辛育龄肯定没有想到,自己有一天将和对面的日本人坐上谈判桌,共同谋划中国人的健康。那是1982年5月,中央组织部调辛育龄担任中日友好医院第一任院长,代表国家和日方代表谈判,负责筹建这家大型现代化医院。
而矛盾主要爆发在医疗器械的选用上。辛育龄非常坚持,他说“影像诊断、放射治疗、检验设备和电镜等高端仪器要购置欧美的!”日方不同意,双方陷入僵局,眼看着日产的设备就要装配进医院,辛育龄决定,亲自走一趟,去访问日方的知名大医院和科研单位。他重点调研了日方医院的高端仪器,并仔细询问了产品产地和对应价值。最终统计出,日方医院80%的仪器皆为欧美产品。最后一次谈判,辛育龄将自己的走访结果和盘托出,现场一度陷入沉默,他看见没人说话,情绪激动起来,亲手撕开了结在心底的疤“你们对我们国家是有血债的,犯有不可饶恕的侵略罪行,我哥哥就是被你们日本侵略军杀害的。”
最终,新中国第一家大型现代国际综合医院建成,并顺利投入使用。现代化的大楼、宽敞的大走廊、全新的医疗设备、可搬动和折叠的床、中心供氧、齐全的中西医各科室、高级的干部病房和外宾康复部、ICU都是当时国内一流的。但几个月后,辛育龄却辞去了院长的职务,又回到了心心念念的胸外科。
“因腰椎间盘增生,椎管狭窄,引起双脚麻木,跛行,多次摔跤。从2006年4月起,腰病加重,时常感觉腰痛。治疗后虽有缓解,但双脚的麻木感却越来越重,头重脚轻,感觉只能行走一二百米。今早上班因路不平绊倒,右腿皮肤受伤,越来越不稳了。今日门诊接收患者6例,收工!”
86岁时,辛育龄还在上台为病人手术,直到89岁那年出门诊后再也无法站立,他才极为不舍地离开了临床。如今,辛老已过百岁,有段时间神情恍惚,却常常回忆起过去,口中喃喃念着曾经失去的战友,还有记忆深处的白大夫。
“我始终以白求恩精神作为我一生的座右铭和旗帜,就两个字,就是奉献。”
——辛育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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