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舟二十号航天员保障背后的医疗救护队
欢迎回家
4月30日12点54分,甘肃酒泉,紧临巴丹吉林沙漠的东风着陆场。
湛蓝的天空下,神舟十九号返回舱红白相间的主伞轰然绽放。几乎在同一时间,由指挥机、通信机、医监医保机和两架医疗救护机组成的直升机方阵,分秒不差地向着返回舱落点方向逼近。
13点08分,舱体触地的一瞬间,巨大的重力掀起一阵黄沙。直升机的发动机轰鸣着,绕着返回舱盘旋,继而依次降落。
“仓前就位!”神舟医疗救护队队长王炳军通过对讲机发出指令。12名队员从直升机上跃出,快速跑向指定位置。聂闯是所有队员里个头最小的,她是一名医学博士后。身高不到1米6的她背着一个约10公斤重的氧气瓶,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漠上奔跑,像一只跃动的小鹿。
神舟医疗救护队来自北京,负责神舟飞船发射、返回过程中航天员的医疗保障。和发射相比,返回过程中,航天员可能遇到的情况更加复杂。神舟医疗救护队专家张怡堃说,航天员在太空长期驻留会导致骨流失,肌肉萎缩等。返回舱落地中也容易磕碰。“一旦航天员受伤需要被动出舱,这支队伍就要上场了。”尽管这种概率微乎其微,但队员们时刻准备着。队长王炳军说,“对我们来讲,没有命令和险情是最好的结果。我们宁可备而不用”!
13点15分左右,返回舱舱门开启。
站在警戒线外,神舟医疗队队员李昊攥紧了拳头,心中有些忐忑。经医监医保人员确认,航天员身体健康。

神舟十九号航天员蔡旭哲、宋令东、王浩泽相继出舱。历时半年的太空任务回到地球,他们面带微笑,向现场工作人员挥手致意。我国首位女航天工程师王浩泽掷地有声地说:“回家的感觉真好!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!”
航天员们被送入医监医保车后,神舟医疗救护队的队员们松了口气。“感觉心里的大石落了地,想对航天员们说,你们是最棒的!”李昊说。
这是神舟医疗救护队第14次执行航天员返回医疗保障任务,第14次没有上场。
聂闯也如释重负。一个月前,她从北京出发来到大漠深处,把八岁的女儿留在了父母家当“留守儿童”。女儿不解,她告诉孩子:“你的作文里写,喜欢家乡夏天的星空,那也是妈妈的梦想。”此刻,看着胜利返回的航天员,聂闯感到自己离梦想近了一步。她轻声说道:“欢迎回家!”

结束本次任务后,神舟医疗救护队队员在返回舱前合影。
大漠练兵
巴丹吉林沙漠面积近五万平方公里,分布着沙漠、戈壁、梭梭林、山地等多种地貌。复杂的环境,成为神舟医疗救护队队员们的天然考场。

4月21日,大漠的阳光直喇喇地照着,队员们顶着烈日训练。他们已经在这里集训将近一个月了。
神舟医疗救护队全部由医护人员组成,队员平均学历硕士,四人一组为一个医疗处置单元。在组长指挥下,主检医生、气道医生、护士各司其职。航天伤不确定因素很多,医疗救护队准备的预案厚达150多页,包含十大类,92种典型伤病的紧急处置方案。


瘦瘦高高的王加旭是医疗队现任副队长。2024年,他就已经作为队员参加了神舟十九号发射和神舟十八号“回家”的航天员医疗保障任务。“最重要的是要争分夺秒,在短时间内做出精准的判断和处置,保持航天员的生命体征,为后续救治创造条件。”王加旭说。
聂闯是医疗队中的“气道医生”。戈壁风沙大,航天员的防护头盔也容易限制他们的头部姿态,一旦有意外,气管插管难度很大。“我们有个假人,它的气管非常难插。我就经常拿着它练手,都快和它交上朋友了!”聂闯笑着说。
返回舱可能降落在戈壁滩的胡杨林或者水域中,车辆和直升机很难直接抵达。高空索降成为队员们必须掌握的科目。
孟永胜出生于1991年,是这批队员中最年轻的一个。他总是乐呵呵的。这是他第三次参与任务。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高年资的外科主治医生了,见过不少手术的“大场面”。但第一次在20来米高的直升机模拟舱进行索降训练时,他还是有点“胆怯”。“身子一出舱门外,小腿肚子就直发抖。风一来,绳索还有点晃。一咬牙一闭眼,腿一蹬,就往下溜。有了第一次,后来就不怕了。”
队员们的所有装备都在背包里,包括便携式B超仪、除颤器、心电监护仪等,最沉的背包有20多公斤。为了保持体力,队员们每天平均要跑三公里,练体能。孟永胜就瘦了十来斤。他打趣地说:“低温环境热量消耗大,晚上在戈壁滩上背着装备跑一两公里,比健身房效率高多了。”

尽管做足了万全的准备,但每一次,医疗救护队都是保持待命状态直到任务结束。在电视直播画面中,甚至很难找到他们穿灰蓝色衣服的身影。不过,从另一方面而言,他们成就了另一种圆满。4月24日,神舟二十号载人飞船成功发射升空,4月30日,神舟十九号航天员乘组平安回家!我国载人航天,再一次交上了“零”失误的答卷!

神舟医疗救护队原队长顾建文说:“我们带着满腔热情,20多年如一日,用百分之百的准备,守万分之一的可能。我们希望自己像身上穿着的衣服那样,是大地灰色,隐于沙漠之中,做航天员背后的‘无名星’!”
薪火相传
2003年10月15日,杨利伟乘坐神舟五号飞船,完成我国首次载人航天飞行,在轨绕行14圈后返回地面。围绕他的医疗保障,也是中国航天医疗救护的开端。
这条路,没有可借鉴的经验,只能在摸索中前进。
普外科专家岳茂兴为了弄清楚火箭推进剂中毒症状,和同事们在实验室奋战了三天三夜,出来后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发烧、咳嗽等症状。经过艰苦努力研制出了相关药品,攻克了技术难题。
胸外科专家李鲁是我国航天贡献奖的获得者之一。他曾让队员在自己的胳臂上“扎针”,以便更好地练习在颠簸的机舱中输液。“反复试了很多次,手扎肿了,但好在总结出了经验。”
从神舟一号到神舟十一号,飞船返回舱都是在内蒙古四子王旗着陆。这里冬季的夜间最低气温有零下三十多摄氏度。队员们互相开玩笑,称人在户外,就是“两根冰棍插在热馒头上”。为了保障仪器在低温下正常运转,队员们采用土办法,给设备贴上“暖宝宝”。队员吴洁在零下十八摄氏度的夜间,每小时起床采集液体温度变化数据,改进增温、保温措施。
参加过八次任务孙培鸣在执行神舟十四号任务期间,还和其他几个队员一起搞了个小创新。2022年之前,队伍的装备还都是靠队员手拿肩扛。戈壁风沙大,沙砾一旦进入仪器内部很难被彻底清理,导致仪器损坏。平时拿手术刀的队员们,训练之余拿起了图纸,设计出了专门用于任务的医疗背包。“它解放了双手,还具有防风沙功能,冬季还能保温。最重要的是它采用模块化、分层设计,物品摆放在固定位置,也很方便取用。我们还特别设计了透明观察窗,便于实时查看数据。这个背包沿用到了现在,也算是我们为医疗队做出的贡献吧!”孙培鸣说。

从2003年“神舟五号”首飞到今年“神舟二十号”成功发射,中国的载人航天工程实现了从“单次太空往返”到“空间站常态驻留”的历史跨越。在这一过程中,神舟医疗救护队全程为航天员保驾护航。神舟医疗救护队原队长顾建文说:“载人航天科技发展得非常快。我们的医疗保障设备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我们有了一体化便携式的装备平台;有了用以解决输液难题的新型骨髓穿刺工具;有了碳纤维材质的担架、氧气罐;有了专用的医监医保车……每一次任务,设备都在更新,技术也在更新。我们也见证了国家的发展,科技的进步!”
我们的征途,是星辰大海
酒泉卫星发射中心2号发射场。
1970年4月24日,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“东方红一号”从这里升起。朔风劲吹,一望无际的沙漠、戈壁间,钢筋铁骨的发射塔架巍然屹立。

在这个发射场,能看到一段废弃不用的铁轨。它是功勋铁路——清绿铁路的一部分。

这条我国唯一的军管铁路沿着巴丹吉林沙漠边缘蜿蜒,起点位于甘肃酒泉清水,终点是酒泉卫星发射中心。它曾经圆满完成过神舟系列火箭接运等数百次“国字号”重大任务,是中国航天的大动脉,但它却一直不为人知,直到1999年才在地图上标注,2021年“光荣退役”。
神舟医疗救护队队员王加旭和孙培鸣,都曾经在守卫这条铁路的铁管处代职锻炼。
在王加旭的记忆里,他驻守的地方拐弯和倾角非常大,需要经常调整路基才能维持列车正常通行。“这个地方是一个风口,需要用牧草做成固沙方格防风固沙。如果风沙特别大,可能一晚上铁轨就会被埋,我们就得连夜清理,确保这条航天大动脉通畅。”
孙培鸣忘不了这样的场景:“那个时候一旦有运着火箭或者卫星的火车进来,每公里都会有一个人去站岗。有一个特别经典的照片,火车开过来,茫茫戈壁上,站了一个又一个的战士,向着火车敬礼……”
随着时间的推移,默默无闻的铁路因为“年老”退役了。它掩埋在黄沙之中,淹没在时光长河里,但它的功勋,像许多为航天事业做出贡献的人一样,即便无名,也会被历史铭记……
2025年4月24日,神舟二十号飞船发射成功当晚,东风航天城里无人机点亮夜空,描绘出一幅中国航天快步发展的壮阔图景——从“东方红一号”卫星到中国空间站,从“玉兔”探月号到“祝融”火星车,中华民族五千多年的“问天”梦,化作浩瀚星河中的中国足迹。而在不远的未来,中国航天将要走向月球,走向更深远的太空,探索宇宙更深的奥秘。这深深浅浅的每一步,都是对人类认知边界的拓展,也催生着新的航天医学课题。地外医学、深空休眠、太空医院、太空制药……每一项研究的突破也将助推中国航天走得更远。
神舟医疗救护队队员马慧珍从小在东风航天城长大,他的父亲曾是基地“落区部”的测控人员。马慧珍说:“我父亲当年需要开着越野车追卫星,我们现在是用定位技术护航卫星。我们和父亲的工作一样都不显眼,但‘功成不必在我’!卫星也好,航天员也好,我们的心愿是无论它们走多远,都能够平安回家!”
北京新闻广播记者:马骏、张悦、李帆 发自甘肃酒泉
图片来源:记者拍摄、神舟医疗救护队、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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